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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小菲的妈,太难了

时间:2023-05-11 17:01:31责任编辑:王欲然阅读

“律师连夜审阅了我和CVC签署的相关合同,第二天一早就给我打电话,说了一句五雷轰顶的话。张总,关于这合同,我送你八个字——身败名裂、家破人亡。”

多年后,回忆起与资本的猫鼠游戏,俏江南创始人张兰仍心有余悸。

“我觉得现在,如果再让我带三个世界五百强是没有问题的。”

在出席3月29日博鳌新浪财经高金之夜时,65岁的张兰又一次语出惊人。

张兰自觉宝刀未老,但吃瓜网友却不买账:一个从未担当过世界五百强管理者的“带货主播”,凭什么敢大言不惭?

外界嘲讽张兰“吹牛”,并不影响她一天冲上四个微博热搜。

在各大话题里,她畅谈着“希望85岁之前再披上婚纱”,痛斥“俏江南被资本血洗”往事,并盛赞儿子“汪小菲超越她了”,还要为儿子创始的餐饮品牌“麻六记”,免费代言一年。

尴尬的是,“汪小菲怒骂母亲张兰”的语音,正在网上疯传。“她(张兰)每天胡说八道”、“她脑子有病天天的”、“张兰不许带咱们麻六记任何一个东西!”

曝光语音的,正是张兰直播间前运营孟贺。这个95后如此不给前雇主面子,是要公开“讨薪”。他在直播间晒出财务和聊天证据,指责张兰拖欠90万元工资。

3月29日下午,在参加晚上博鳌活动前,张兰选择直播回怼:

“我是一忍再忍,想给年轻人机会。现在不但追究民事责任,还要追究刑事责任。就这么占理,就这么豪横!”

短短几个小时,超400万人涌入她的直播间,贡献了数百万销售额。无论孰是孰非,话题女王张兰,又一次“赢麻了”。

张兰第一次尝到流量引爆的直播红利,是在2021年11月22日的高铁上。

那天,汪小菲与大S离婚消息刚爆出,作为婆婆的张兰淡定开着直播,与网民一起“吃瓜”。原本在线几十人的直播间,瞬间迎来10万+人次。

离婚一年后,双方又因为价值200万的床垫和抚养费问题隔空对骂,再次引发全网围观。结果,2022年11月平均每天冲进张兰直播间的人次超过2500万,一周销售额最高估算约2.5亿元。这个战绩,甚至比麻六记线上年收入还要高。

自此之后,张兰似乎更懂得,麻烦缠身也不一定是坏事,甚至可以变成好事。

3月21日,张兰主动接受多家媒体专访,大谈“被追债事件”。

这是一场长达八年的纠纷,2014年,张兰与欧洲私募股权公司CVC Capital Partners,因收购俏江南股权问题产生矛盾。

CVC指责俏江南涉嫌财务造假,造成收购亏损,且张兰涉嫌转移公司资产;张兰则称对方诬陷,自己被算计。双方各执一词,以至于对簿公堂。美国联邦地区法院判决书披露,2019年,张兰败诉,拖欠CVC1.42亿美元(约9.8亿元)及其利息。

而早在2014年,张兰将一笔巨款转入家族信托。只要委托人张兰不干涉资金使用,就可以避免被追债等风险。

CVC自然不甘心,从美国一路追到新加坡,只为证明家族信托受张兰直接支配,从而申请执行这笔资金。2022年11月,新加坡高等法院裁判文书中,支持了债权人CVC诉求,并公布了多项不利于张兰的证据。

至此,张兰的家族信托这艘“保底船”,已被“击穿”。

张兰却不服输,公开表示这场博弈还没完,要继续上诉。她痛斥道:“猪养肥了、狼就来了。是CVC基金欠我的,我怎么会向黑恶势力低头?我问心无愧,我不会怕。”

一个被丑恶资本算计的“屠龙者”人设,跃然纸上,为张兰引来了大量网络舆论支持。

不过家事一地鸡毛,外面欠薪、欠债,以及诸多出格言论、娱乐炒作事件,又让张兰不靠谱的网红形象深入人心。以至于被嘲讽,“打嘴仗没输过,打官司没赢过。”

其实,张兰的前半生称得上一路赢过来。遇到CVC之前,她也曾是与多国政要谈笑风生的成功实业家。

1988年,和大多数普通中年人一样,30岁的张兰,过着稳定而郁闷的生活。

作为办公室文员,除了单调枯燥的上下班,还要扛着上有老人看病、下有小孩吃穿的经济压力。与丈夫汪玺的婚姻,也隐约走到了破裂边缘。

但在骨子里,张兰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。而此时,上天也把一个机会送到了她面前。

生活在加拿大的舅舅,回国探亲,张兰忙里忙外张罗。看在眼里的舅舅临走前,主动问她是否愿意办个探亲签证,一起去加拿大,以便照顾要做胆结石手术的舅妈。

上飞机那天,一大家子凑了600美元给她送行。张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“那一刻,我背负着几代人的希望。我只知道,绝不可能在签证有效期的三个月内回来!”

自此,张兰开启了异国“打黑工”生活。她只能做最累、最不赚钱的工作,在美发店帮人洗头、餐厅里洗盘、甚至扛过百斤重的猪肉……最忙的时候,一天干6份兼职。

虽然赚钱是第一动力,但一想到每天打工、剪优惠券、马桶上打盹儿的日子,张兰突然清醒:这是我想要的人生吗?

她暗下决心,赚够2万美元,就回国创业!

1991年,听着舅妈“回国只能烧煤球”的告诫,张兰离开了多伦多。

一回国,张兰就开始找与吃有关的项目,最终选择食材和员工成本相对低的川菜馆,起名“阿兰酒家”。

在阿兰酒家的筹建中,张兰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经营眼光。不是先找川菜大厨,而是要做出北京独树一帜的“南方竹楼”风格。她独自跑到四川郫县,雇人砍了上百根13米长碗口粗的竹子运回北京。

甚至,她还大胆在墙壁上画了几个半裸的印第安舞女。20世纪90年代的北京,这种力图富有格调又充满开放气息的餐厅,并不多见。

1992年夏天,阿兰酒家开张了。

从市场采购、前台服务到后厨帮忙,张兰都亲力亲为,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忙到打烊收工,还要继续盘账、准备第二天的生意。

当时,店里最受欢迎的一道菜品是蛇羹。不管客人点那条,都是张兰“啪”地攥住活蛇七寸,然后“唰”地一下拎出来。那个“玩蛇的女人”,逐渐在食客圈口耳相传。

生意越做越大的阿兰酒家,单日流水可达4万元,张兰又在王府井开烤鸭店,在亚运村开海鲜酒楼。

生意红火了,但意想不到的麻烦,也接踵而至。

有一次,一波人吃完饭在店里闹事。张兰要打电话报警,没想到被用武器威胁。她却一点不怂,抄起一个空酒瓶,“咣”地打碎,反手就杵在那人喉咙上。对方被震住了,下意识放下武器。

回想起来,张兰也有些后怕。但她又决绝地说:辛辛苦苦赚钱,就得豁出命去捍卫!

2000年,张兰拿着卖掉餐厅的6000万元,又找到了一个新目标:做高端精品川菜品牌——俏江南。

要在高端商务圈层一炮而红,张兰最相信的武器仍然是“设计”。为了请到上海歌剧院的设计师,她信心十足地画饼:

“俏江南会像星巴克、麦当劳一样遍布全球,成为世界认识中国的窗口……而这个窗口,所有的设计标准都交给你!”

为了营造高端氛围,张兰要求俏江南的所有服务,都向高端化、国际化靠拢:不仅包间有英文报刊,服务员还要报出当天纽交所和港股指数。就连厨师,现场制作豆花时也用中英双语。

2000年4月16日,吊足胃口的“俏江南”开业,随即一炮而红。仅用三个月,俏江南就收回了成本。随后,张兰以三个月一家店的速度,抢占北京上海最佳地段。俏江南,也成为高端餐饮代表。

愈发自信的张兰,开始以更大手笔办更大事业。

2006年,张兰投资3亿元创办高端会所“兰会所”。其装修极尽奢华,上万元的水晶杯随手可拿,几十万的椅子随处可坐,500万的水晶灯抬头可见.......聘请设计师的费用,高达1200万元。

在兰会所的客人中,不乏政商两界名流。连当时香港特首董建华和他的夫人,也是常客,直言“将来奥运会期间能接待外宾,可太提气了。”

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2008年,经过争取与筛选,俏江南成为北京奥运会唯一指定的中国餐饮服务商。

8月10日,奥运会开幕式后的第三天,对于张兰是一个极具纪念意义的日子。那一天,北京LG大厦近5000平米的“兰会所”里,迎来了英国前首相布莱尔等各国政要。

2009年,张兰以25亿元财富位列《胡润餐饮富豪榜》第二名,成为国内顶级女企业家代表。当事业和财富都达到新巅峰时,张兰的雄心也水涨船高,忍不住描绘俏江南的宏伟蓝图:

“我要做餐饮业的LV。下一个十年,当你去巴黎、米兰、纽约,都会看到俏江南。再下一个十年,我们希望与零售业巨头沃尔玛并驾齐驱,成为世界500强的前三强。”

此时陶醉的她,对未来的凶险却一无所知。

2008年9月,一场史无前例的金融危机席卷全球。

一般老板闻之色变,张兰却觉得俏江南与那些急功近利的企业不同,靠的是竞争力,所以她不仅直言“特开心”。甚至还希望金融危机过得慢一点,让淘汰更彻底。

张兰十分高调地宣称,这是加速扩张和进入国际市场的机遇。两年内,要进军伦敦、苏黎世、莫斯科等全球19个城市开65家分店;而5年开出500家店的疯狂计划,也被提上日程。

这一切,都意味着一场烧钱游戏。

创业十几年,没有贷过款、借过钱的张兰,决定引入外来资本。最终,鼎晖创投以2亿元入股俏江南,约占10%股份。20亿元估值,是俏江南2009年全年净利润的15倍,对于餐饮企业而言,这是一个颇为动人的估值。

鼎晖的选择,一方面相信俏江南的业绩增长,另一方面与张兰有共同的梦:A股上市。但很快,这被证明都是一厢情愿。

定位高端商务宴请的俏江南,对选址、管理、装修、菜品等要求极高。一家店动辄几千万投入,一线城市租金和人工成本上涨,对快速扩张都是“绞索”。连续两三年里,俏江南的开店数都停留在个位,扩张承诺变成一碰就碎的“泡沫”。

但俏江南与鼎晖的蜜月期还能勉强维持,毕竟上市才是最大的终极目标。为组建职业化管理团队,张兰还在2010年初高薪请来原麦肯锡合伙人魏蔚担任CEO。

2011年初,信心满满的俏江南向证监会递交上市申报材料。但60天过后,连初步反馈都没有。心急如焚的张兰四处打听,才听说高端餐饮企业上市不被鼓励。

上市无望,摩擦已久的双方彻底“反目成仇”。被鼎晖推荐的CEO魏蔚于2011年6月离开,似有所指地留下一句,“企业最大的挑战,在于管理层的固步自封和盲目自大。”

张兰则毫不避嫌地,让儿子汪小菲接手CEO。2011年8月,张兰更在媒体上炮轰,称“引进鼎晖是俏江南最大的失误,毫无意义。”

面对指责,资本的理想替鼎晖做了选择——快意恩仇的口水仗,并不能帮助自己套现离场。先以沉默应对,再找到合适的下家,尽快甩掉这块“烫手山芋”才是上策。

于是,双方再次站在一致的目标轨道上:转战香港H股。张兰也终于眉开眼笑,转而称鼎晖是“难得的投资者角色”、“亲如一家人”。

在香港资本市场上市,一般要找到合适的基石投资人。一片惨淡的全球股市背景下,面对缺乏行业标准的餐饮业,唯一主动且明确表示“十分看好俏江南”的,只有CVC一家。

风格狠辣、实力雄厚的CVC,是一个追寻猎物的猎手。盯上俏江南,它有着明确的目的:杠杆收购,并上市套现。

这种收购的常规操作,通常是以极少量资金作为首付,再以债券融资撬动大规模并购。得到“猎物”后,通过极致提效和成本压缩,产生现金流还款。再趁机出售公司股权,获取暴利。在投资大师巴菲特看来,这一玩法的本质,如同“吸血鬼一样”对目标吃干抹净。

CVC给张兰画了一张大饼:除了参股俏江南,同时还要收购大娘水饺等餐饮企业,打造一个国际餐饮集团。上市后,即使俏江南是其中一个角,也会比原来大得多。

心动的张兰,稀里糊涂地签订了协议。但随后的事态进展,逐渐出乎意料,也脱离了张兰的控制。

先是,媒体突然爆出俏江南已被CVC收购,直接劝退了其他投资者,上市进程受阻。商务部提出需要反垄断审查报告,而CVC一再拖延材料提交及合同交割等事宜。

似乎一切都指向,CVC要先将张兰逼入死胡同,不得不接受被收购命运。关键时刻,张兰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向CVC施压的靠谱律师,却又被CVC以给其律所大单的方式调走。

然而,峰回路转。律师为张兰服务的最后24小时,以CVC未按时交割为由,终止了俏江南与CVC的合作。

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,CVC好不郁闷。其香港的管理合伙人找到张兰,承诺立刻履行合同。并半开玩笑地说:“张总是妈妈,CVC是爸爸。如果张总不要CVC,俏江南这‘孩子’可就成了单亲。”

尽管张兰自称,自己是被这极富诚意的“亲情牌”打动。但彼时俏江南面临的现实问题,也不允许再拖下去——俏江南上市事宜折腾多年,投入了大量精力、资金。而在中央政府整顿“三公消费”后,2013年的高端餐饮业已是一片哀鸿,同为高端品牌的“湘鄂情”正是在那一年开始走上了下坡路。

尽快套现抽身,无疑是更聪明的选择。2014年4月,几番波折的交易终于达成。CVC以3亿美元,拿下了83%的俏江南股份。

但这一次,精明的CVC很快便傻眼了。接手几个月里,103位店长、总厨在内的核心骨干,流失了60%,现金流也随之出现30%断崖式下降。曾被视为盈利“香饽饽”的俏江南,几乎逐月亏损。

竹篮打水一场空的CVC,有些恼羞成怒。

2015年初,CVC高管及律师,带了20多位黑衣保安直闯公司,与“干涉经营”的张兰摊牌,下达“逐客令”。3月20日,CVC又以涉嫌转移公司资产,向香港法院申请冻结张兰资产。

至此,张兰与CVC的八年恩怨拉开序幕,而张兰也从自己一手创立的俏江南彻底出局。

“无所谓”,是张兰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。接受采访时,她坦言:“即便官司败诉,家族信托的钱没了也无所谓,因为钱对一个人一点也不重要。”

或许,张兰想表现出洒脱、豁达的一面。但人们看到的,更多是她凶悍的战斗姿态。

张兰从小就露出骨子里的“不服输”。因为家庭原因,让北京大院出生的张兰曾下放到湖北农村生活。14岁的她却暗下决心“就算当农民,也要当北京农民。”

于是,她一个人偷偷扒上一辆送煤的火车,从湖北跑到北京。

不仅如此,她还设法找到小学同学的父亲——负责纺织工业部人事调动的一位司长。每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,讲述妈妈身体如何不好,又是送红烧肉、又是做小学同学工作,竟真的为一家人弄到了回北京的名额;甚至如法炮制,在房管处要来了两间平房。

张兰把“能屈能伸”的为人处世,称之为“能耐、情商”。但其中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纠缠,却有几分草莽气。

“我小时候就像个野孩子,根本没人管。”童年的遗憾,让张兰愈发喜欢人前逞威风。

一次,两个男孩子试图孤立张兰,张兰便骗较大的男孩来玩“背靠背”互相背的游戏,几个回合后,她突然卯足劲一弯腰,将其甩飞出去。毫无防备的男孩,脑袋磕在地上血流如注,哇哇大哭。

为此,母亲赔了一大笔医药费。惹了大麻烦的张兰,却有些得意地说“我的孩子王地位,又稳稳地保住了。”

“野孩子”的骄傲、天真和固执、蛮横,以及小聪明惹大麻烦的性格,贯穿了张兰的一生。

事业顺利的时候,张兰毫不掩饰“自负”,直言对肯德基、麦当劳之类的西餐不屑一顾。对中国餐饮行业,她同样认为“没有值得我学习的企业。如果中国有值得我学的,那中国餐饮早就走向世界了。”

俏江南一位元老离职,张兰却迟迟不履行房产补偿的承诺。对方一怒之下,将其告上法庭。张兰为加快香港上市,放弃中国国籍后的境外身份随之曝光,带来了极大舆论压力;家族信托被击穿,则是因为张兰用信托资金购买了一套房产,被CVC抓到“致命把柄”。

在CVC出具的《最终投资建议》中,甚至有这样的评价:“张兰女士是一个有魅力、勤奋、白手兴家的企业家。然而她也是一个头脑简单、不明白交易有多复杂的人。”

张兰也坦言,“天真、轻信、缺乏专业团队支持,是我作为企业创始人与外来资本博弈时,犯下的严重错误。”

但大多时候,她又倾向于将挫折归咎于外部原因。

引入职业经理人失败,她认为是“这些人拉帮结派,内耗太严重”。与加盟商产生矛盾,张兰不留情面地说“中国人讲情不讲合同,中国市场不适宜加盟模式。”而引入资本失败,张兰又怒斥“合同陷阱”,声称自己“被算计”了。

多少有些任性的自信,让张兰始终对困难天不怕地不怕,对待规则、人际交往都是桀骜不驯。这带来了她的传奇人生,也注定了命运的坎坷。

与够狠但尊重商业规则的董明珠、够拼且愿意踏实苦干的陶华碧相比,张兰的狠和拼略胜一筹,却输在过于蛮横、投机。

2019年4月,张兰自传《我的九条命》出版,书中以“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”作为注脚。65岁迎来事业第二春的她,确实把这句话践行到了极致。

她是打不倒的张兰,也是长不大的张兰。

俏江南   北京

内容来源:华商韬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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